盐的代价 第十五章

盐的代价 The price of salt
Patricia Highsmith著

第十五章

Carol赤脚踩着小小的步伐走到浴室,抱怨着天气寒冷。她的脚趾擦了红色指甲油,蓝色的睡衣有点太大。

“是你的错,谁叫你把窗户开这么大。” Therese说。

Carol把浴帘拉上,Therese听到一阵阵的水声极速落下。“啊,真是太烫了!” Carol说:“比昨晚好。”

这间房间设备豪华,铺着厚地毯,四周还有木板墙。从玻璃纸包着的擦鞋布到电视一应俱全。

Therese穿着袍子坐在床上看地图,用手测量距离。理论上一指半的距离大约要开一天,但她们可能不会开这么快。“我们今天可以横跨整个俄亥俄州。” Therese说。

“俄亥俄州以河流、橡胶以及铁路闻名。我们左边是知名的契利科提吊桥。曾经有二十八个休伦族的印第安人在这里屠杀了一百多个同胞……白痴啊。”

Therese笑了。

“那里也是路易斯和克拉克曾经扎营的地方。” Catol补充:“我今天要穿便裤。我的便裤在不在行李箱里?不在的话,我就得跑回去车上拿。不是那个轻的箱子,是蓝色斜纹布的箱子。”

Therese走到Carol放在床脚的大行李箱,里面装满了毛衣、内衣裤和鞋子,但没有便裤。她看到一根镀镍的管子伸出折好的毛衣之外,于是把毛衣拿出来。毛衣很重,她把毛衣打开,里面的东西差点掉下来。原来是把手枪,枪柄是白色的。

“找不到吗?” Carol问。

“没有。” Therese把枪放回去,毛衣折好,然后放回原来的地方。

“亲爱的,我忘了拿毛巾,好像在椅子上。”

Therese把毛巾拿给Carol。她把毛巾交给Carol时非常紧张,眼睛从Carol的脸孔往下看,看到Carol未加遮蔽的胸部,然后又继续往下看。等她转过身去,看见Carol眼神中一闪即过的惊讶之情。Therese紧闭双眼,慢慢走回床边,在闭上眼睛之前,她看到Carol裸体的影像。

接着换Therese洗澡,等她出来时,Carol正站在镜子前,几乎打扮好了。

“怎么了?” Carol问。

“没什么。”

Carol转向她,梳理因淋浴的湿气而显得更加亮丽的额头,嘴唇因刚擦上口红而发光,唇间夹了根烟。“你知道我一天要问你多少次【怎么了】吗?” 她说:“你难道不认为这样有点不体贴吗?”

后来在早餐时,Therese问:“Carol,你为什么带枪出来?”

“原来就是这件事在困扰着你。那是哈吉的枪,他忘了带走。” Carol的声音一派轻松。“我想最好还是带着枪,不是放在家里。”

“装子弹了吗?”

“有。哈吉有许可证,因为我家以前曾经遭过小偷。”

“你会用枪吗?”

Carol对着她笑。“我不是安·欧克力,但我会用枪。你会担心吗?我预期不会用到这把枪。”

Therese没有再多说什么,但她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很困扰。她隔天晚上又想到那把枪,那时有个侍者把行李箱重重放在人行道上。她在想,那把枪会不会因为震动而走火。

她们在俄亥俄州拍了些照片。由于次日早上没时间冲印照片,所以她们前一个晚上就在一个叫迪范恩斯的小镇上,花了整晚的时候洗照片,还在街道上看着商店窗户,走过安静的住宅区街道。那些街道的店家前面都有灯光,住宅区则像鸟巢一样舒适安全。Therese一直担心Carol会无聊,可是建议再多走一条街的却是Carol。 Carol一路走到山丘上,想看另一边有什么东西。Carol谈到自己和哈吉的事情,Therese想用一个词来总结Carol和哈吉分开的原因,但她觉得这些字眼都不对:无趣、憎恨、冷淡。Carol说过,有次哈吉带琳蒂去钓鱼,连续好几天都没和她联络。那是一种报复,报复Carol不肯与他在他家人麻州的夏日小屋度假。这是双方都要负责任的事情,以前也发生过。

Carol的皮夹中有两张照片,一张是琳蒂,穿着骑马裤,戴着圆顶窄边礼帽。另外一张是Therese的照片。照片里Therese叼着烟,头发随风在背后飞扬。有张Carol的照片效果不好,Carol蜷缩在外套里。Carol说要把这张照片寄给艾比,因为照得很丑。

两人在傍晚时分抵达芝加哥,跟着一辆肉品配送公司的大卡车进入芝加哥灰暗、蔓生的混乱交通当中。Therese坐直起来,把脸凑近挡风玻璃,很久以前她曾和父亲来过这里,现在已经完全没印象了。Carol对芝加哥的了解似乎和她对曼哈顿一样熟悉,介绍着知名的芝加哥市中心建物。她们停下来看着火车经过,以及五点半的下班人潮,但是情况不能和纽约五点半时如疯人院般的情景相提并论。

Therese在邮政总局找到丹尼寄来的明信片,菲尔什么也没寄,另外还有理查寄来的一封信。Therese瞄了那封信一眼,看到开头和结尾的地方都很深情。这一点早已经预期到了,理查向菲尔要来存局待领邮件的地址,然后写给她一封充满深情的信。她把信放在口袋中。

“有什么东西吗?” Carol说。

“只有一张明信片。丹尼寄来的。他考完试了。。

Carol开到德瑞克饭店,饭店大厅有黑白格子的地板,还有喷泉,Therese觉得很豪华。在房间里,Carol脱了外套,扑到两张单人床的其中一张。

“我在这里有朋友。” 她先充满睡意地说:“我们要不要去看看这些人?”

她们还没决定,Carol就已经入睡了。

Therese看着窗外四周围着灯光的湖泊,也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下,栉比鳞次而陌生的高耸建筑。外面的景象模糊不清而且单调,就像毕沙罗的画一样。她认为Carol可能不喜欢她做出这种对比。她靠在窗台上,注视着这个城市,看着远处的车子通过后面的树林时,灯光碎成一个一个小点,以及一条一条长长的线。她很快乐。

“你要不要点鸡尾酒来喝?” Carol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

“你想喝什么?”

“你呢?”

“马提尼。”

Carol吹了口哨。“双份杰布生鸡尾酒。” 她在打电话时Carol插嘴进来补充:“还有一盘开胃菜,最好拿四杯马提尼来。”

Carol洗澡时,Therese读着理查深情款款的信。你跟其他女孩不一样,他写着。他一直在等待,也会一直等下去,因为他相信他们能快乐生活在一起。他要她每天写信给他,至少寄张明信片。他告诉她,他有天晚上是怎么坐着,重读去年夏天她写给他的信。理查写来的信里流露出感伤,一点也不像他,Therese第一个念头就是他在惺惺作态。或许是为了打动她。她的第二个反应则是嫌恶。她坚持自己原来的决定,不再写信给他了,结束一切最快的方式,就是不再多说任何事了。

鸡尾酒端到了房门口,Therese没有签帐,而是付了现金。只要Carol在,她绝对没有机会付账。

“你要不要穿那件黑色套装?” Carol进来时Therese这样问。

Carol看着她。“在箱子底。” 她走向行李箱时说:“把衣服拉出来,轻刷几下,用蒸气蒸半小时消除褶皱。”

“我们会待在这里半小时喝这些东西。”

“你的说服能力真是令人难以抗拒。” Carol把套装拿到浴室,把浴缸里的水转开。

那是她们第一次共进午餐时Carol穿着套装。

“你知道这是离开纽约后,我第一次喝酒吗?” Carol说:“你当然不知道。你知道我为什么喝酒吗?因为我很快乐。”

“你很美。” Therese说。

Carol投给她一个轻蔑的微笑,Therese就爱这种笑容。然后Carol走到梳妆台,把黄色丝巾松弛地围在脖子上,接着开始梳头。灯光环绕着她的身形,整个景象就像一幅画,Therese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。她想起那个在窗户把长发往上梳的女人,想起墙上的砖瓦,那天早晨烟雨蒙蒙的感觉。

“要香水吗?” Carol把瓶子拿向她。她用手指抚摸着Carok的额头发线,她那天就吻了这里。

“你让我想起我认识的一个女人。” Therese说:“在莱辛顿附近,是灯光的关系,她的头发也是往上梳。” Therese停了下来,但Carol等着她说下去。Carol永远在等待着,而她总是无法精准地说出想说的话。“有天一早我上班途中,我记得那时快下雨了。” 她吞吞吐吐地说:“我看到她在窗子里。”她真的说不下去了,无法说她在那里站了三四分钟,希望自己认识那个女人,那种感觉强烈到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,她希望自己走进那幢房子敲门,而且受到欢迎。她希望自己可以这样做,而不是去做她在鹈鹕出版社的工作。

“我的小孤儿。” Carol说。

Therese笑了。Carol说话的时候没有一丝失望,话里面也没有带刺。

“你妈妈长得怎么样?”

“你以前留着黑发。” Therese很快地说:“一点也不像我。” Therese总是用过去式谈论着母亲,虽然母亲还在世,住在康乃狄克州某个地方。

“你真的认为她不想再见到你?” Carol站在镜子旁。

“我认为她不想。”

“那你父亲的家人呢?你不是说他有个哥哥?”

“从没见过他,大概是地质学家之类的,替石油公司工作。我不知道他在哪里。” 谈论她素未蒙面的伯父还比较容易。

“你母亲现在的名字是什么?”

“艾斯特·妮可拉斯·史楚力太太。” 这个名字对她的意义不大,好像只是她在电话薄上看到的名字。她看着Carol,后悔说出了这个名字。Carol可能会有一天……有种失落、无助的震惊向她袭来。毕竟她对Carol知道的太少了。

Carol望着她。“我不再提这件事了。” 她说:“以后不再提了。如果第二杯酒让你难过,那就别喝了。我不希望你今天晚上难过。”

她们吃饭的餐厅可以俯瞰湖面,晚餐后有香槟和白兰地,这是Therese生平第一次有微醺的感觉,事实上,她醉的程度超过她希望Carol看到的。她对湖岸大道的印象一直都是有宽广的道路,一栋栋的大建筑物林立,像华盛顿的白宫。在记忆中她听到Carol的声音四处指点,说她曾经去过哪里;还有令她焦虑的体会,体会到这里曾经是属于Carol的世界,就像巴黎和其它Therese不知道的地方一样。Carol有一段时间常常在这些地方跑来跑去。

那天晚上,Carol坐在她的床边,在熄灯之前抽着烟。Therese躺在自己的床上,带着睡意望着她,想要解读出Carol焦躁不安、困惑眼神中的意义。Carol的眼睛会盯着房间里的某样东西好一会儿,然后又移开。她想的是她,还是哈吉?或者是琳蒂?Carol要求明天早上七点叫她起床,这样才能在琳蒂上学前打电话给她。Therese记得她们在迪范恩斯时,Carol和琳蒂的电话对话。琳蒂和另一个小女孩有争执,Carol花了十五分钟处理整件事,说服琳蒂主动道歉。Therese仍能感觉到醉酒的影响,香槟的刺激让她痛苦地接近Carol。她想,假如她要求的话,Carol今晚会让她和她睡同一张床。她想要的不只是这样,她想亲吻她,想感觉到彼此身体依偎在一起。Therese想到两个她在帕勒摩酒吧看到的女孩。她知道她们就是这样,而且还不只这样。假如她只是想要把Carol拥入怀中,Carol会突然厌恶地推开她吗?如果这样的话,Carol对她的好感会消失无踪吗?Carol冷淡呵斥拒绝的景象令她丧失勇气,但她的勇气又卑微地回到那个问题:她能不能能直截了当的要求和她睡同一张床?

“Carol,你介意……”

“明天我们会去牲畜饲养场。” Carol同时说,Therese突然大笑。“这有什么好笑?” Carol熄掉烟时问道,但她也在笑。

“就是这样。真的很好笑。” Therese还在笑,她要用笑来抹除今晚的渴望和企图。

“香槟害你一直发笑。” Carol关上灯时这样说。

隔天傍晚她们离开芝加哥,往洛克福的方向开。Carol说她在那里也许会收到艾比寄来的信,但也很可能不会,因为艾比是个很糟糕的联络人。Therese到一家修鞋店把鞋缝补好。她回来时,Carol正在车里读信。

“我们要走哪条路?” Carol的脸看起来更高兴了。

“二十号往西。”

Carol调整着收音机频道找音乐。“我们到明尼亚波里途中,有什么好的地方可以待一晚?”

“杜布克。” Therese看着地图说:“或者是滑铁卢。滑铁卢看起来很大,距离这里大约两百里。”

“我们应该赶得到。”

她们从二十号公路往自由港和盖勒纳的方向走,在地图上,盖勒纳标上了星号,是格兰特总统的家。

“艾比说什么?”

“没说太多。只是一封写的很好的信。”

Carol在车上的话不多,她们停下来喝咖啡时也没说什么。Carol走到点唱机前站着,慢慢投入铜板。

“你希望艾比也可以一起来,是吗?” Therese问。

“不是这样。” Carol说。

“你收到她的信之后就变了。”

Carol看着桌子对面的她。“亲爱的,只是一封愚蠢的信。如果你想的话,你看看也没关系。” Carol伸手拿提包,但并没有把信拿出来。

那天晚上,Therese在车里睡着了,醒来时城市的灯光已经映照在脸上。Carol疲惫的将两只手靠在方向盘上,停下来等红灯。

“这就是我们要过夜的地方。” Carol说。

Therese走过饭店大厅时仍带着睡意。她搭上电梯上楼,非常敏锐地感觉到Carol在她身边,仿佛她正在做梦,而在梦中,Carol就是主角,而且是唯一存在的人。进了房间,她把行李箱从地板上拿到椅子上打开就不管了。然后她站在写字桌旁看着Carol。过去几个小时或几天里,她的情绪仿佛已经中止,她看看Carol打开行李箱,如往常一般先拿出放着洗漱用具的包,然后把它放在床上。此时Therese的情绪才如潮水般涌来。她看着Carol的手,看着环绕在Carol颈项围巾下露出的一小缕头发,看着她便鞋上刮到的擦痕。

“你站在那里做什么?” Carol问:“贪睡虫,快上床。”

“Carol,我爱你。”

Carol挺直了身子。Therese用热切、带着睡意的双眼盯着她看。然后Carol把睡衣从行李箱里拿出来,再把行李箱合上。她走向Therese,把手放在她的肩上。她绷紧肩膀,仿佛她要向Therese要求一个承诺,也像在探寻着她,看着她说的话是否属实。然后她亲吻了Therese的双唇,仿佛两人之前已经吻过千千万万回。

“你不知道我爱你吗?” Carol说。

Carol把睡衣带到浴室去站了一会儿,看着洗手台。

“我要出去一下。” Carol说:“马上回来。”

Carol出去时,Therese等在桌子旁,时间似乎永无休止地流逝,但也好像停滞不前,一直等到门打开,Carol走进来。她拿了个纸袋放在桌上,Therese知道她只是去买瓶牛奶,就像Carol和她自己在夜里常做的事情一样。

“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?” Therese问。

“你看到床了吗?”

房间里只有一张双人床。她们穿着睡衣坐下,喝着牛奶,还一起分享Carol因为疲惫而没有吃完的柳橙。Therese把牛奶瓶放在地板上,看着已经睡着的Carol。Carol俯卧着,一只手抬高过肩,她睡着的时候就是这样。Therese熄了灯,接下来Carol的手臂滑到她的颈下,她们的身体紧密接触贴住,仿佛已经先安排好了一样。幸福就像是绿色的藤蔓爬满她的全身,伸展纤细的卷发,从她的血肉中生出花朵。她看到灰白色的花朵在闪烁,好像出现在黑暗中或在水面底下一样。她想起人们谈论天堂的原因。

“睡觉吧。” Carol说。

Therese希望她不要睡着。但她感觉到Carol的手在她肩上移动时,她知道Carol已经睡着了。Carol的手在她的头发上握紧,Carol吻了她的唇,愉悦之情再次跃上Therese的心头,仿佛此刻延续了刚刚Carol的手滑到她颈子下方的感觉。Therese想再说一次我爱你,Carol的唇落在她的颈项、肩上,刺激而令人害怕的愉悦消除了语言,急速贯穿了全身。她的双臂紧紧环绕着Carol,她只感觉到Carol,再也感觉不到其他事物了。她感觉到Carol的手沿着她的肋骨滑动,Carol的秀发拂过她赤裸的胸部,然后她的身体似乎也消失在越来越大的圆圈中。这些圆圈跳得越来越远,超出思绪可以跟随的范围。上千个回忆、时刻、字眼,第一个心爱的人,Carol第二次在店里和她碰面,上千个关于Carol脸孔、声音的回忆,愤怒和充满笑声的时刻在她的脑海中,就像彗星的尾巴一样一闪而过。而现在那是一段灰蓝色的距离和空间,一个逐渐扩展的空间。在这个空间中,她可以突然像一支长箭般往前奔去。那枝箭轻而易举横跨了宽广的、不可思议的深渊,在空间中不断拉出弧形,而且没有停止的迹象。她晓得自己仍然紧贴着Carol,身体颤抖得很厉害,而那支箭就是她自己。她看到Carol淡色的头发遮住眼睛,现在Carol的头紧贴着她的头,她不必去问这是对是错,也没有人可以告诉她,因为这样子再正确、再完美不过了。她把Carol抱得更紧,感觉到Carol的嘴巴贴在她自己微笑的嘴巴上面。Therese一动也不动地躺着,看着她,看着只是离她几公分远的Carol的脸,她从没见过她的眼睛那么平静,不过感觉很奇怪,因为这还是Carol的脸,上面有雀斑,熟悉的弯曲金色眉毛,那张嘴现在就像她的眼睛一样平静,就像Therese看过的一样。

“My angle.” Carol说:“Flung out of space.”

Therese抬头看着房间,现在房间明亮多了。她看着前端突出、抽屉拉出来的五斗柜,看着无框、边边呈斜角的名字,看着绿色图案的窗帘挂在窗户上,两栋建筑物的灰色顶端刚好出现在窗户之上。她会永远记得这间房间的一景一物,

“这里是哪个镇?” 她问。

Carol笑了。“这里?这里是滑铁卢镇。” 她伸手拿了根烟:“还不太糟。”

Therese微笑着,手肘把身体撑了起来。Carol把香烟放入唇间。“每一州都有好几个滑铁卢镇。” Therese说。

评论

热度(62)
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©(≧∇≦) / Powered by LOFTER